利用溶洞排污水,毕节污水治理为何“脑洞大开”?
利用溶洞排污水,毕节污水治理为何“脑洞大开”?【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题目是这样的:一个县城生活污水产生量约2.8万吨/天,实际处理能力仅1.4万吨/天,那么没处理的生活污水有多少
【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题目是这样的:一个县城生活污水产生量约2.8万吨/天,实际处理能力仅1.4万吨/天,那么没处理的生活污水有多少,这些污水去哪儿了?在中央第二生态环保督察组第一下沉小组进驻毕节市后,类似的问题一直在督察成员的脑海里打转。
“寻找污水足迹”成为下沉小组贯穿整个现场调研的主线。经过认真周详的现场调查后,督察成员敲下了这样的典型案例文字:“督察发现,毕节市污水直排污染环境现象普遍存在,特别是大方县、七星关区、纳雍县等县区问题尤为突出。”
督察组是如何查到往溶洞排污水的?
翻开中国地图,毕节在贵州省西北部,地处乌蒙山腹地。其重要地理位置被形容为:川、滇、黔之锁钥,扼滇楚之咽喉,控巴蜀之门户,长江珠江之屏障,生态地位十分重要。
更独特之处在于,毕节所在的贵州境内,大多为喀斯特地貌。在我国,喀斯特地貌多位于云贵高原,因云贵高原的岩体大多是石灰岩,受热带季风气候影响,降水丰沛。石灰岩在流水溶蚀作用下,形成溶洞、地下河等。因此,督察组一开始就敏锐地把毕节的污水排放和当地喀斯特地貌联系在一起。
督察组来到大方县后,直奔这里的一座污水处理厂。前期暗访发现,污水处理厂东侧有一处喀斯特地貌的“天坑”,盛满了污水处理厂处理不了的污水。
不过,督察组到达“天坑”后发现,污水已然抽干,仅留下一点残存的水迹,“说明污水已被截流”。督察组没有放弃,顺着流水长期冲刷的水沟痕迹往上游追溯,通过无人机拍摄,发现污水的终端来源于城市区域。“从一个侧面说明,当地存在污水直排的问题。”
督察组继而到污水处理厂的出水口处,调查排放情况。没想到意外发现一个溢流点,“味道臭,颜色浑,采样后COD达到200毫克/升左右,跟污水处理厂进水是一样的。这几天没有下雨,说明污水是纯污水,如果下雨就会雨污横流。”在现场,督察组发现,出水口处的排污沟渠正在整改。原先有一条自流沟,现在正用水泥修建通道,打算把水导入水泥通道进行排放。
“这里的地质结构是喀斯特地貌,如果没有管道把污水收集再排放到河道去,自流沟里的污水就会渗入、污染地下水。”直到督察组下沉现场,水泥沟还在修建中。而哗哗的污水,就沿着自流沟往下涌去。5公里外,就是乌江的二级支流白甫河。
一个老大爷的菜地在污水处理厂出水口不远。看见有人在问污水排放的情况,老大爷主动介绍,手指着自己庄稼地的位置:“我在这里种庄稼,去年我种的蔬菜,被淹了。”说到激动处,老大爷拔高嗓音。督察组员问:“水从哪里来?”老大爷指着污水处理厂的方向说:“从那沟里来,一到下雨天就把我的田坎冲垮了,菜都淹没了。”
“触目惊心,没有看过这么大量的污水哗哗地直排。”一位督察成员说。
督察组再继续调查,来到大方县城南片区。调阅当地材料发现,2013年毕节开始发展城南片区,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一座污水处理厂。城南的污水去哪里了?督察成员操作无人机,决定一探究竟。他们找到一处溢流口,让无人机飞起来,追踪着污水的流向往前飞,直到看见山壁陡峭之间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是溶洞!”督察组组员说:“无人机清晰地拍摄到污水流向了溶洞。”
大方县城生活污水产生量约为2.8万吨/天,但实际处理能力仅1.4万吨/天,应建设污水截污干管19.9千米,实际仅建成约7千米,污水收集处理能力严重不足。
现场督察发现,由于污水收集处理设施建设严重滞后,大方县大量城镇生活污水未经处理直接外排。更为恶劣的是,当地还通过3条排污沟渠将污水违法排入附近溶洞,对独特的岩溶生态系统和地下水造成严重影响。
其中,仅城南片区每天就有约5000吨生活污水经排污沟进入溶洞。监测结果显示,这条排污沟内污水化学需氧量、氨氮浓度高达279毫克/升、26.4毫克/升,分别超地表水Ⅲ类标准13倍和25倍。
为什么污水处理厂很多,污水还在横流?
如果说大方县污水处理出问题是因为缺设施,那么七星关区情况正好相反。数据显示,七星关区常住人口有46.6万,日供水约11.8万吨,已建成的生活污水日处理能力为16.5万吨,正常运行能满足污水处理实际需求。
但督察组发现,位于七星关区的毕节市第二污水处理厂有溢流口,瞬时流量高达870吨/小时生活污水,直排贯穿城区的白甫河。
明明处理能力是够的,为什么还有污水直排?原因出在管网“病害”上。
地理信息显示,七星关区老城区位于白甫河的下游低洼地带,从上游饮用水水源地流淌下清澈的水源,滋养着下游老城区的居民们。当年为收集污水,污水处理厂建设之初采用沿河布设管道的方式。此后因中游建造大坝,筑坝后很多管网埋在河底,随着水位上升水压增大,管道原来的缝隙中渐渐涌入河水。
加上老城区雨污分离管网建设不到位,“水量越来越大,混入了河水、雨水以及需要处理的生活污水。污水处理厂的进水浓度只有几十和100多,明显混入了大量干净水。”督察人员告诉记者。
“解决这个问题的‘根子’在于解决管网问题。”督察人员说,很多病害管网埋在河底,虽然能用机器人或者让蛙人潜入河底补漏,“但是难度大、工程量也大。就算修补后,水底下的管网始终承压,还是做不到完全密闭。”
七星关区政府相关人士态度诚恳:“我们一直在找病害管网,一直在修补,也已经意识到有很多外水。然而管网建设成本高,没有明显收益,我们也是政府负债来建设污水处理厂的。”
当地水务部门表示,从现象上来看是设施不足,存在重设施轻管网的问题,主要问题还是资金投入不足。“十三五”以来,建设设施省级以上资金只占到总投资的10%,更多还是要靠地方财力支撑。毕节财力不足,是客观现实。
“加大投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做好科学治污,制定科学的治理方案。简单地增加处理设施,没有做好雨污分流,也是事倍功半。”督察人员说。
形形色色的污水排放说明什么?
如果行驶在纳雍县一处盘山公路,一个拐弯后,司机往往会被眼前一条高二三十米的水瀑吸引视线。然而,这其间的水却藏污纳垢,督察组称之为“污水带”。
纳雍县城建在高高的山头上,城市地处高位。此前,大量生活污水与地下涌水、地表水等汇合后,形成多条“污水带”流入当地旮旯河,周边群众意见较大。
2017年4月,纳雍县制定了旮旯河污染治理方案。但具体落地时,当地政府也没有采取实质性整改举措,导致“污水带喷涌现象”长期存在。
今年6月,贵州省生态环境问题警示片曝光了这一问题后,当地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今年9月,生态环境部现场检查指出问题后,当地才“临时抱佛脚”,紧急启动相关工作,但效果并不明显。
督察人员从纳雍县第二污水处理厂溢流口发现,每天约2000吨污水未经处理排入旮旯河。监测结果显示,溢流口污水化学需氧量、氨氮浓度分别为371毫克/升、61.6毫克/升。督察组对一处溢流污水与地表水汇合处的水质进行监测,结果显示,化学需氧量、氨氮浓度分别为81毫克/升、4.4毫克/升,水质为劣Ⅴ类。
“这样的污水带水量较大的就有两条。”督察人员表示。记者看到,其中一条犹如白练,挂在翠绿山体上。可惜青山绿水,青山犹在,独缺绿水。
纵观毕节市,生活污水直排的问题千姿百态。
记者调查还发现,毕节市金沙县于2017年开始部署城区管网建设改造和污水处理厂扩建工作,但直到2021年10月才开始启动建设。未经处理的污水从溢流口排放入河,黑色污水与绿色的河水交汇,形成一半黑色一半青色的“双色河”。
为什么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生活污水直排问题出现在毕节?
“说明毕节处理污水缺乏系统性。思路较为单一,有污水就收集起来处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督察人员表示,“没有做好减量规划,即做好管网建设,减少污水产生量。”
毕节市政府一位干部对记者说,中央生态环保督察组来后,帮助他们分析了当前污水处理存在的问题,令人很受启发,“我们意识到污水治理要提质增效,需要科学谋划、通盘考虑、精准治污,要对我们本地的排水形势进行综合研判,结合地形条件、污水特征来设计最佳方案。感谢督察组指出问题,并给我们提出中肯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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